
声明: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,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
公元262年,蜀汉炎兴元年,成都皇城。深秋的寒意已经浸透了宫殿的每一块砖瓦,如同弥漫在朝堂之上那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一骑快马自汉中前线奔袭数百里,带来的不是捷报,而是一封血染的急奏。名将赵云次子赵广,于沓中之战,为掩护大将军姜维,力战而亡。
满朝文武,无不垂首,气氛悲怆。然而,在那高高的御座之上,后主刘禅,这位被赵云于长坂坡血战中救回的“主公”,缓缓看完奏报,脸上却无半分波澜。他将竹简轻轻放下,在一片死寂中,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慵懒地挥了挥手,声音带着一丝倦怠:“子龙将军一门忠烈,赵广将军此番为国捐躯,也算是尽忠了。不必多言,厚加抚恤便是。
”此言一出,举座皆惊,那声轻描淡ाइए的哈欠,仿佛一记无声的重锤,敲碎了所有关于忠义和恩情的想象。
“陛下!陛下!”
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将年幼的刘禅从梦中惊醒。他睁开惺忪的睡眼,看到的是一张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英俊面庞。那双总是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充满了血丝,却依旧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沉稳。是赵云,他的赵叔叔。
“赵叔叔……”刘禅的声音带着奶气,还有一丝被噩梦惊扰后的颤抖。他梦见了火,铺天盖地的大火,还有无数狰狞的面孔和刺耳的兵刃交击之声。
赵云见他醒来,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,他用还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刘禅脸上的灰尘,柔声道:“阿斗别怕,叔叔在。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父亲母亲了。”
此刻的他们,正躲在一处破败的土墙之后。外面,喊杀声、马蹄声、哀嚎声交织成一片人间地狱。这里是长坂坡,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经历者终身梦魇的地方。刘禅虽小,记不清太多细节,但那种被裹在襁褓中,随着剧烈颠簸感受到的窒息感,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与兵刃破空之声,已经深深烙印在他最原始的记忆里。
赵云将他紧紧护在怀里,那坚实的胸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,成为了他唯一的庇护所。刘禅能闻到赵叔叔身上浓重的血腥味,混杂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,这味道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害怕,反而带来一种奇特的安宁。他知道,只要被这个怀抱拥着,自己就是安全的。
“叔叔,你受伤了。”刘禅的小手碰到了赵云铠甲的破损处,那里有温热黏腻的液体渗出。
赵云低头看了一眼,毫不在意地笑了笑:“小伤,不及阿斗万一。主公将你托付于我,云万死不辞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铁铸成的承诺。
这段记忆,在刘-禅的童年里,被无数次地提起和复述。每一次,说书人、太傅、甚至他自己的父亲刘备,都会用最激昂的语调,描绘赵云是如何单枪匹马,在曹操数十万大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。白马银枪,血染征袍,斩将夺槊,如入无人之境。这个故事成为了蜀汉立国精神的一部分,是忠勇无双的象征。赵云,也被誉为“一身是胆”的盖世英雄。
而刘禅,作为这个故事的核心,那个被拯救的“主公”,却在每一次聆听中,感受到一种与日俱增的沉重。他不再是刘禅,不再是阿斗,他首先是“赵将军拼死救回的少主”。他的生命,从一开始就背负了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血债。
随着年岁渐长,刘禅开始在宫中接受各种教导。太傅教他读《春秋》、《左传》,讲的是君臣大义,王道霸业。父亲刘备会偶尔将他叫到身边,指着地图,讲述自己如何从一介织席贩履之辈,到如今开创帝业的艰辛。而丞相诸葛亮,则用一种近乎严苛的方式,要求他学习兵法、策论,希望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,充满了期许,也充满了审视。他的一言一行,都会被拿来与他那雄才大略的父亲作比较。他若表现得稍有懈怠,便会有人语重心长地提醒:“陛下,莫忘了长坂坡之恩,莫负了子龙将军一片忠心。”
赵云,这位被神化的英雄,在朝堂之上,却总是沉默寡言,低调内敛。他从不居功自傲,见到刘禅,依旧是恭恭敬敬地行礼,口称“陛下”。但在私下里,当刘备让他指点太子武艺时,他才会变回那个刘禅记忆中亲切的“赵叔叔”。
“陛下,枪不是这么握的。”赵云站在演武场上,走到刘禅身边,用他那布满厚茧的大手,轻轻调整着刘禅握枪的姿势。“手要稳,心要静。枪是手臂的延伸,更是心胆的体现。心中无畏,则枪出如龙。”
刘禅学得很认真,他想让自己配得上这份恩情。他拼命地练习,细瘦的手臂常常被沉重的木枪磨出水泡,但他咬牙坚持。他希望能有一天,能像赵叔叔一样,英姿飒爽,而不是永远活在他的庇护之下。
然而,天赋这种东西,是强求不来的。刘禅在武艺上并无过人之处,在文韬上也显得中规中矩。他既没有父亲那种天生的人格魅力,也没有丞相那种经天纬地的才华。他只是一个普通人,一个被命运推上至高位置的普通人。
这种普通,在蜀汉这个英雄辈出的集体里,本身就是一种“罪过”。
他开始害怕听到“长坂坡”这三个字。每一次听到,都像是在提醒他,他的存在,是用一位绝世猛将的九死一生换来的。他这条命,太贵重,也太沉重。
某一次,赵云在指导他枪法后,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,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。他递过一块汗巾,少有地聊起了当年的事。
“陛下可知,当年在长坂坡,云抱着陛下,也曾有过绝望之时。”赵云的声音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“曹军如潮水,四面八方都是敌人。我人困马乏,怀中的您又在大声啼哭。那一刻,我真怕……怕完不成主公的托付。”
刘禅停下了擦汗的动作,静静地听着。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故事的另一个版本,一个没有英雄光环,只有绝望和坚持的版本。
“但是,”赵云的目光变得悠远,“我听着您的哭声,反而清醒了过来。那哭声不是累赘,而是希望。那是主公的骨血,是大汉的未来。只要您还在,我们所做的一切牺牲,就都有意义。所以,我对自己说,赵云,你必须杀出去。不为你自己,为怀里的这一点希望。”
说完,他拍了拍刘禅的肩膀,郑重地说:“所以,陛下,您不必将当年的事视为负担。您活着,就是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最大的慰藉。您要做的,不是成为我们,而是成为您自己,成为一个能让这片土地上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君主。这比任何武勇都重要。”
赵云的话,像一缕温暖的阳光,照进了刘禅心中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。他第一次感觉到,自己或许可以不用活成别人的期望。他开始默默地观察,观察宫廷的运作,观察民间的疾苦,观察朝堂上那些忠臣名将们,在“兴复汉室”这面大旗下的种种言行。
他发现,父亲和丞相的理想是伟大的,但也是遥远的。为了这个理想,蜀中百姓付出了沉重的代价。连年的北伐,耗尽了国库,也耗尽了民力。男丁被征召入伍,田地荒芜,赋税却日益加重。朝堂之上,主战派的声音永远是最高亢、最正确的。任何提出休养生息的言论,都会被扣上“苟且偷安”、“不思进取”的帽子。
刘备白帝城托孤后,这种氛围达到了顶峰。诸葛亮手握相父之权,事无巨细,皆亲自处理。他清廉、勤勉、智慧,是无可指摘的完人。刘禅对他,敬畏远大于亲近。他知道,这位“相父”是为了蜀汉鞠躬尽瘁,但他同样感受到,在丞相那宏伟的蓝图里,似乎容不下一个“普通”的皇帝。
他必须“聪明”,必须“上进”,必须时刻表现出对“兴复汉室”的无限热情。
在这样的高压之下,刘禅渐渐学会了伪装。他开始变得“平庸”,甚至有些“愚钝”。他会对丞-相的任何决策都点头称是,会在朝会上表现得兴致缺缺,会沉迷于一些无关紧要的玩乐。他发现,当他表现得越是“无能”,他所受到的审视和压力就越小。人们开始叹息:“后主终究不如先帝”,但同时也放松了对他的警惕。
这层“昏庸”的外壳,成了他的保护色。他得以在暗中,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这个国家。他会悄悄读那些记录各地户籍、赋税的奏章,那些枯燥的数字背后,是一个个鲜活的家庭。他会和身边的宦官、宫女闲聊,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,拼凑出成都街巷里的真实生活。
赵云,是少数能看透他这层伪装的人之一。这位老将军在诸葛亮南征孟获、北伐中原时,都以老迈之躯,奋勇当先。但他回到朝中,看到刘禅的样子,眼中总会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有一次,刘禅又因为在朝会时打瞌睡,被诸葛亮严厉地批评了一番。散朝后,赵云特意留了下来。
“陛下,可是有什么烦心事?”赵云问道。
刘禅懒洋洋地摆摆手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相父讲的那些太无趣了。”
赵云沉默片刻,说:“陛下,丞相是为了大汉江山,用心良苦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刘禅的语气依旧平淡,“赵叔叔,你说,什么才是最重要的?”
赵云一愣,没明白他的意思。
刘禅自顾自地说道:“是‘兴复汉室’这个名号,还是让跟着我们一路从北方流离到蜀中的百姓,能安安稳稳地吃上一口饱饭?”
赵云浑身一震,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“平庸”的青年皇帝,仿佛第一次认识他。这句话,简单直白,却问到了所有宏大叙事的根源。他们这些人,征战一生,为的不就是这个最朴素的目标吗?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目标本身似乎被“北伐”、“克复中原”这些更响亮的口号所取代了。
“陛下……”赵云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刘禅笑了笑,那笑容有些落寞:“赵叔叔,我谁也比不上。比不上父亲的仁德,比不上相父的智慧,也比不上你的勇武。我能做的,或许就只有在我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,尽量让大家……少死一些人吧。”
说完,他便起身离开了,留下赵云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里,久久矗立。从那天起,赵云看刘禅的眼神,除了以往的忠诚和关爱,又多了一丝无人察觉的理解和……悲悯。
公元229年,赵云病逝。消息传来,刘禅正在后花园赏花。他听完宦官的禀报,愣了很久,然后挥退了所有人,一个人在凉亭里坐到了深夜。
他没有哭,至少没有人看到他哭。但在史官的记录里,只留下了“后主素服三日,辍朝”的冰冷文字。
赵云的死,带走了刘禅生命中最后一丝温暖的庇护。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。御座之下,是鞠躬尽瘁的相父,是满怀期待的群臣,是整个蜀汉的重担。他将自己包裹得更紧了。
赵云有两个儿子,赵统和赵广。赵统承袭了父亲的爵位,为人稳重,留在了成都守卫禁军。而次子赵广,则完美继承了赵云的性格和武艺,年轻气盛,英武不凡,一心想要像父亲那样,在战场上建功立业。
刘禅对赵广,是有些偏爱的。他时常召赵广入宫,陪他骑马射箭,言谈间,总能看到赵云当年的影子。他看着赵广,就像看到了那个永远不知疲倦、永远充满希望的赵叔叔。
“陛下,末将请愿,随大将军北伐!”赵广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请求。
“汉中防务重要,你还年轻,再历练几年吧。”刘禅总是用各种理由搪塞。
他不想让赵广去冒险。他心里清楚,蜀汉的北伐,早已是强弩之末,每一次出兵,都是在用无数将士的性命,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。他已经失去了赵叔叔,他不想再失去他的儿子。
然而,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,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停留。诸葛亮星落五丈原,蜀汉失去了擎天之柱。蒋琬、费祎相继执政,采取休养生息的国策,蜀中百姓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。刘禅在这段时间里,尽力维持着朝局的平稳,他提拔贤能,安抚百姓,蜀汉的国力有了一定的恢复。
但他内心的那套“保存实力,安民为本”的哲学,却始终无法与朝堂上那股继承了诸葛亮遗志的强大惯性相抗衡。尤其是当姜维接掌军权之后,“兴复汉室”的口号再次响彻云霄。
姜维,是诸葛亮的忠实继承者,他智勇双全,矢志北伐。在他的推动下,蜀汉再次发动了对魏国的一系列战争。国库被重新搬空,百姓被再次动员。
赵广的热血也被彻底点燃。他视姜维为偶像,认为这才是大丈夫所为。他一次次地上书,言辞恳切,甚至不惜长跪宫门,请求出征。
“陛下!我父一生,为国尽忠,末将身为其子,岂能贪生怕死,在后方苟且偷安!若不能战死沙场,马革裹尸,何以面见九泉之下的父亲!”赵广的声音,回荡在空寂的宫殿里,充满了年轻人的执拗和激情。
刘禅看着他,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义无反顾,冲入曹营的白袍将军。他知道,自己拦不住了。血脉里的东西,是无法阻挡的。
“……也罢。”刘禅疲惫地闭上眼睛,挥了挥手,“准了。去了前线,万事小心,不可逞匹夫之勇。”
“末将遵旨!谢陛下成全!”赵广兴奋地叩首,转身离去,盔甲发出清脆的响声,充满了奔赴理想的决绝。
刘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久久没有言语。他知道,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年轻人了。战场无情,而姜维的北伐,更像是一场豪赌。他派去的人,都是赌桌上的筹码。
之后的几年,战报时好时坏。姜维与魏国名将邓艾、陈泰等人屡次交手,互有胜负,但总体上,蜀汉的国力在不断地被消耗。赵广在军中,作战勇猛,屡立战功,很快升为牙门将,成为了姜维的得力干将。他的名字,开始频繁出现在前线的奏报中。
每一次看到赵广的名字,刘禅的心都会揪一下。他会仔细地阅读战报的每一个字,确认赵广还活着,然后将奏报默默地放到一边。他从不公开褒奖赵广,也从不额外赏赐,仿佛这个人只是无数北伐军将中的普通一员。
朝中有人不解,认为陛下对故人之后太过冷淡。只有少数如董允、樊建这样真正了解刘禅的近臣,才隐约猜到,这或许是陛下的一种保护。不让他成为焦点,不让他背负太多期望,或许能让他在残酷的战场上,多一分活命的机会。
然而,命运的结局早已写定。
公元262年,姜维为了打破僵局,决定听从廖化的建议,实行“敛兵聚谷”之策,将汉中各处营寨的兵力收缩,退守汉、乐二城,主力则屯兵于沓中。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,等于将汉中平原的大门向敌人敞开。
消息传到成都,朝野震动。很多人上书反对,认为此举太过危险。刘禅召集众臣商议,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。姜维手握重兵在外,又是大将军,他的军事决策,远在成都的朝廷很难干预。
刘禅看着地图上那个叫“沓中”的陌生地方,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。他知道,一场决定蜀汉国运的大战,即将来临。而赵广,就在那风暴的中心。
他能做的,只是日复一日地等待。等待那来自前线的,或喜或悲的消息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成都的秋天格外得冷。宫里的树叶早早地就黄了,一片片地往下掉,铺满了石阶,无人清扫,显得格外萧条。刘禅近来的睡眠很不好,他总是在深夜惊醒,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长坂坡的喊杀声,和他自己的啼哭声。
他想起了赵叔叔温暖而坚实的怀抱,想起了他对自己说的话:“您要做的,不是成为我们,而是成为您自己。”
可我是谁呢?刘禅问自己。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恩的懦弱君主?还是一个在英雄们的巨大阴影下,艰难地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国家的普通人?
他没有答案。
他只知道,自己很累。从被抱出长坂坡的那一刻起,他就一直在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。他扮演着希望,扮演着未来,扮演着一个值得被拯救的“少主”。如今,他又要扮演一个“兴复汉室”的英明神武之君。他演得太久,太累了。
这一天,他正在批阅奏折,殿外的喧哗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一名小宦官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,脸色煞白,话都说不清楚。
“陛……陛下!不好了!汉中急报!八百里加急!”
刘禅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放下了手中的笔,朱砂的红色,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眼。他静静地坐在那里,等待着那个最终的宣判。
很快,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带了进来。他满身泥土,嘴唇干裂,一进大殿就跪倒在地,双手高举着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竹简,声音嘶哑地喊道:“报——!大将军兵败沓中!魏将邓艾、诸葛绪三路大军合围,我军……我军死伤惨重!”
刘禅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,他扶住了桌案。
“……说下去。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。
“大将军率主力突围,被魏军死死咬住。牙门将赵广将军,为掩护大将军撤退,自率一支偏师,反向冲击魏军本阵,力战不退……”信使的声音哽咽了,他抬起头,眼中含泪,“赵将军……赵将军他……身中数十创,与所部将士……全数……阵亡了!”
整个大殿,刹那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,许多与赵云有过交情的老臣,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。
赵云的形象,是蜀汉的一面旗帜,他儿子的战死,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御座之上的刘禅。
他们想看到悲痛,看到愤怒,看到一个君主对忠臣之后牺牲的应有态度。然而,刘禅只是静静地听着,面无表情。在长久的沉默后,他拿起案上的奏报,缓缓展开,目光扫过上面记录战况的文字。就在这万众瞩目,悲怆弥漫的时刻,他,竟然慢慢地,长长地,打了一个哈欠。
那一个哈欠,轻微,却又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朝堂之上。它像一根无形的针,刺破了凝重悲伤的气氛,留下一个令人错愕和尴尬的空洞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,大臣们脸上的悲戚僵住了,变成了惊愕,然后是难以置信,最后化为一丝丝无法言说的冰冷。
站在前列的谯周,这位向来注重礼法的老臣,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,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。而武将行列中,几位跟随姜维北伐的老将,更是双拳紧握,眼中的悲愤几乎要喷出火来。赵云将军是何等人物?他为了陛下,在长坂坡杀得天昏地地暗,一身是胆,忠贯日月。如今他的儿子为国捐躯,尸骨未寒,陛下……陛下竟然是这般反应?
刘禅似乎没有察觉到殿下那一道道灼人的目光。他放下竹简,慵懒地挥了挥手,声音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倦怠,仿佛刚刚听到的不是一员大将的死讯,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。
“子龙将军一门忠烈,赵广将军此番为国捐躯,也算是尽忠了。不必多言,厚加抚恤便是。”
“不必多言”四个字,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,却像四座大山,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。这已经不是冷漠,而近乎于侮辱了。是对赵云功绩的漠视,是对赵广牺牲的轻贱,更是对满朝文武忠义之心的践踏。
大将军姜维的坚定支持者,右将军廖化,一个脾气火爆的老将,再也忍不住了。他“砰”地一声出列,跪倒在地,声如洪钟:“陛下!赵广将军乃是为国尽忠,为掩护大将军而死!他是我蜀汉的英雄!岂能一句‘不必多言’就此了结!臣请陛下,为赵广将军举行国葬,追封谥号,并下罪己诏,反思此次沓中大败之过,以慰忠臣在天之灵!”
廖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,掷地有声。许多武将也随之出列,纷纷附议。他们看着御座上那个面色平静,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皇帝,心中充满了失望和寒意。
刘禅的目光扫过下面群情激奋的众将,他没有发怒,也没有辩解,只是淡淡地问道:“依廖将军之意,当如何反思?”
廖化昂首道:“自然是反思我等为何兵败!定是后方粮草不济,或是朝中有人掣肘,才令大将军陷入险境!当严查此事,并立刻增兵汉中,与魏贼决一死战,为赵广将军报仇!”
“为赵广将军报仇……”刘禅轻轻重复着这句话,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,似是讥讽,又似是悲哀。“再派多少人去报仇?一万?三万?还是五万?为了一个赵广,再赔上几千、几万个‘赵广’吗?”
“为国捐躯,死得其所!”廖化激动地喊道。
“死得其所?”刘禅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,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昏昏欲睡的眼睛里,第一次射出锐利如刀的光芒。“廖将军,你告诉朕,蜀中如今还有多少男丁可以披甲上阵?国库里还有多少钱粮,可以支撑你们再打一场‘决一死战’?你们只看到战死一个赵广,朕看到的,是沓中那一万多具回不了家的尸骨!是奏报上那些冰冷的伤亡数字背后,一万多个支离破碎的家庭!”
他站起身,缓缓走下御座,一步一步地走到廖化面前。他的身影并不高大,但那一刻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。
“朕知道,你们都觉得朕昏聩、懦弱,不思进取。你们怀念先帝,怀念丞相,怀念那个可以不断胜利的时代。可是你们看一看,看一看这益州的山川,它还是那么富饶吗?你们听一听,听一听成都城外的村庄,还有多少欢声笑语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。
“赵广是英雄,朕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。因为救了朕的那个英雄,叫赵云!朕欠他们父子的,拿什么都还不清!”刘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,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。“正因为如此,朕才不能让他白白牺牲!他的死,不是为了让我们发动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,去死更多的人!他的死,应该让我们所有人都清醒过来!”
他环视四周,目光从每一个大臣的脸上扫过:“连年的北伐,我们得到了什么?除了姜维奏报上那些虚无缥缈的‘斩首数百’,我们失去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,是越来越贫瘠的土地,是越来越沉重的赋税!够了,真的够了。”
“陛下,您这是要放弃兴复汉室的大业吗?!”一个文臣痛心疾首地喊道。
“兴复汉室?”刘禅凄然一笑,“汉室,在哪里?在洛阳的宫殿里,还是在我们的口号里?朕只知道,朕的子民,在这里,在益州。如果‘兴复汉室’的代价,是让朕的子民流尽最后一滴血,那这个‘汉室’,朕宁可不要!”
这番话,如同一道惊雷,在朝堂上炸响。这是大逆不道之言,是动摇国本之论。所有人都被镇住了。他们从未想过,这位“扶不起的阿斗”,心中竟然藏着如此骇人的想法。
刘禅没有再理会惊骇的群臣,他走回御座,坐下,恢复了那副慵懒疲惫的神情,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。
“传朕旨意,追赠赵广为镇军将军,谥号‘顺平’,其家眷厚加赏赐,其子孙世袭其职。沓中阵亡将士,一体抚恤。令姜维退守剑阁,不得再与魏军浪战。此事,就这么定了。退朝。”
说完,他便起身,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后殿,留下满朝文武,在原地风中凌乱,久久无法平静。
当天夜里,成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,寒气逼人。刘禅遣散了所有侍从,连他最宠信的宦官黄皓,也被赶到了殿外。他一个人,提着一盏孤灯,走在深宫的夹道里,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。
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室。这里很小,也很简陋,是他专门为自己设的静思之所,平日里从不许任何人进入。
推开门,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宫室里没有奢华的陈设,只有一个小小的祭台。祭台上,没有牌位,只放着两样东西。
一样,是一块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,甚至有些发黑的布料,上面依稀可见暗红色的斑点。那是三十四年前,他在长坂坡时,包裹着他的襁褓的一角,上面浸透了赵云的血。
另一样,是一个用刀削成的,有些粗糙的木头小马。那是他童年时,赵云在一次征战归来后,亲手为他雕刻的玩具。
刘禅走上前,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轻轻抚摸着那块布料。冰冷的触感,仿佛将他带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午后。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,感受到了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。
“赵叔叔……”他低声呢喃,声音沙哑。
终于,那层在人前维持了太久的坚冰,在这一刻彻底碎裂。他不再是皇帝,不再是那个需要权衡利弊、伪装自己的刘禅。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的孩子。
巨大的悲伤如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双腿一软,跪倒在祭台前,将脸深深地埋在那块染血的布料里,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,在这一刻轰然爆发。他没有嚎啕大哭,只是无声地抽泣着,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。眼泪滚滚而下,浸湿了布料,与那早已干涸的血迹,融为一体。
他想起了赵叔叔教他握枪时宽厚的手掌,想起了赵叔叔对他说的那些话,想起了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,眼神清澈,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赵广。
白天的那个哈欠,是真的。那是他极度疲惫和心力交瘁下的生理反应。当听到赵广死讯的那一刻,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不是因为震惊,而是因为那个他预见了无数次,并一直试图阻止的结局,终于还是来了。他所有的努力,都失败了。那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,让他几乎窒息。他必须用一个哈欠,一个极度反常的动作,来掩饰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,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他的悲伤,转移到他的“昏庸”上去。
他必须冷漠,必须无情。因为他知道,一旦他表现出对赵广之死的巨大悲痛,廖化、姜维那些主战派,就会立刻抓住这个机会,以“为忠臣之后报仇”为名,裹挟着整个朝廷,发动一场更大规模、更不计后果的战争。到那时,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赵广了。
他用一个哈欠,为满朝的激愤降了温。他用一句“不必多言”,堵住了所有主战的借口。他牺牲了赵广死后的哀荣,牺牲了自己在臣民心中的形象,去换取一个让国家喘息的机会,去保全更多无辜士兵的性命。
这是一种帝王式的残酷,一种不为人知的孤独。
哭了不知多久,直到泪水流干,他才缓缓抬起头,双眼通红。他拿起那只木马,粗糙的纹理硌着他的手心。
“赵叔叔,阿斗没用。”他对着木马轻声说,像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。“我没能保住你的儿子……我也……快要保不住这个国家了。”
他知道,蜀汉的国运,已经走到了尽头。无论他怎么努力,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。魏国的强大,是压倒性的。他不像他的父亲和丞相,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和意志。他只是一个凡人,他能做的,只是在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,尽力让更多的人,能活下来。
这就是他给自己选择的道路。一条与父辈们截然不同的道路。不是开疆拓土,不是兴复汉室,而是——保民。
在之后的日子里,刘禅的“昏庸”之名,传遍了蜀中。朝堂上,主战派对他彻底失望,以姜维为首的军方势力,对他阳奉阴违,依旧在边境不断挑起战事,但规模和频率都大不如前。而朝中以谯周为首的主和派,以及一些务实的文官,则隐约理解了刘禅的苦心,开始默默地配合他,致力于发展内政,安抚百姓。
刘禅则将自己伪装得更加彻底。他宠信宦官黄皓,任由其在朝中弄权,制造出一种朝政混乱的假象。这既麻痹了外部的敌人,也让他自己成为了一个完美的“靶子”,吸引了所有人的不满和攻击,从而让他真正想要推行的“保民”政策,能在暗中顺利进行。
他承受着所有的骂名,所有的误解。人们说他是“乐不思蜀”的昏君,是“扶不起的阿DOU”。他从不辩解,只是默默地,用自己的方式,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点生机。
一年后,公元263年,魏国发动灭蜀之战。钟会率主力正面进攻剑阁,被姜维死死挡住。而邓艾,则出奇兵,率精锐偷渡阴平,穿越七百里无人区,如神兵天降,直逼成都。
消息传来,成都一片混乱。群臣战栗,百姓惊恐。有人主张背城一战,有人主张南逃交趾,有人主张东投孙吴。
刘禅召开了最后一次朝会。他看着下面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,心中 strangely 平静。
“若死战,成都必将血流成河,百姓十不存一。”他缓缓说道。
“若南逃或东投,路途遥远,颠沛流离,能活下来几人,尚未可知。且寄人篱下,终非长久之计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扫过大殿,最后停留在悬挂于殿中央的那幅益州地图上。
“先帝与丞相,一生征战,为的,不就是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,能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吗?如今,朕无能,守不住这片江山。但至少,朕不能再让他们,因为朕的决定,而惨遭屠戮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做出了那个让他背负千古骂名的决定。
“传朕旨意,开城,投降。”
那一刻,满朝皆哭,唯有他,面色平静。
数月后,刘禅作为亡国之君,被押送至洛阳。在一次宴会上,权臣司马昭故意问他:“安乐公(刘禅被封的爵位),颇思蜀否?”
刘禅抬起头,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,答道:“此间乐,不思蜀。”
一句“乐不思蜀”,成为了他昏庸无能的最终铁证,被后世嘲笑了千百年。
然而,无人知晓,当晚,回到自己府邸的刘禅,屏退左右,独自一人坐在窗前,望向西方的天空。那里,是蜀地的方向。
他从怀中,摸出了那只早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木头小马。
“赵叔叔,广弟……我没有给你们报仇,也没有守住大汉的江山。我输了。”
他低声说着,一滴清泪,从他那总是显得慵懒的眼角,缓缓滑落,滴在了木马之上。
“但是……成都的百姓,都活下来了。蜀中的田地,也没有被战火烧成焦土。我把他们,都保下来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,我做的,对不对。”
“或许,我本就不该被救。那样,您就不会死,蜀汉的历史,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?”
夜风微凉,吹动着窗外的树梢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在回应他,又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他这一生,从长坂坡的襁褓开始,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。他背负着最沉重的恩情,却做出了最“无情”的选择。他被寄予了最伟大的希望,却走向了最屈辱的结局。
世人只知赵云七进七出,救回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。却不知,那个在长坂坡的血与火中幸存下来的婴儿,用自己的一生,背负着那场救援的代价,并最终用一种最不英雄,却也最仁慈的方式,为这个英雄的时代,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他被后世定义为一个庸碌无为的亡国之君,这是史书的裁决。然而,对于那些因他的投降而免于战火的百万蜀中百姓而言,他或许是那个在别无选择时,做出了唯一正确选择的“主公”。他的那个哈欠,是他一生中最沉重、最孤独的表演,也是他对那个英雄时代,最后的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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